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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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1）
寧一盈回學校那天是2004年的9月1號。她到校不早不晚，幾乎是隨大流進的教室，一開始還真沒有太多人註意到她，直到已經坐了她原來位置的那個叫周雪的女同學把書包放在了她面前。
“寧一盈？”周雪甩了甩辮子說，“你咋回來了？”
“是啊，”坐在寧一盈身旁的那個叫李默然的男生問，“聽說你死了。”
周圍的同學趁班裏沒有老師，笑得非常歡。
寧一盈沒說話，她沒法回擊所有人，於是便逮著了周雪，目光陰森地盯著她看。
周雪被看得心裏直毛楞，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兒過分，趕緊圓場道：“瞎說啥呢？有你這麽開玩笑的嗎？”
李默然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然後小聲說：“我不也是……聽人說的嘛。”
這時，寧一盈站了起來，對周雪說：“座位還給你。老師把我座位調哪兒去了？”
周雪猶豫了一下，指了指教室的最後一排。
寧一盈沒再問什麽，拎著還沒打開的書包，去那個空了一個學期的座位上落了座。
她同桌是踩著上課鈴進來的，看了看坐在他“副駕”的寧一盈，一言不發地把碩大的書包撂在了他凳子旁邊的地面上。
他叫孫鵬，長得又高又壯，小小年紀就已經有180斤了。他爸也是電機廠的，就是那個當年被劉明冒充過的孫立武。
第一節是數學課，還是原來的那個老師，他一直盼著寧一盈能回來替他爭口氣，但最後一排是他的關註盲區，因此並沒有發現寧一盈已經回來了。
剛上課不到十分鐘，孫鵬就把書包裏的薯片掏出來了，撕開包裝，遞到了寧一盈的手邊。
“你吃嗎？”他問。
“不吃，”寧一盈低聲問他，“你是不是也聽說我死了？”
孫鵬把薯片扔進嘴裏，一邊小心咀嚼，一邊說：“咋說的都有，死了、瘋了、被拐賣了、被綁架了……啥都有。反正我是不信，具體情況我都聽我爸說了。”
“那這些話都是誰傳的？”寧一盈問。
“誰知道呢？反正傳開了，”孫鵬說，“不過你放心，你回來了，流言就會不攻自破。要是誰還磨嘰個沒完，你告訴我，我腦瓜子給他幹放屁。”
寧一盈差點沒憋住笑出來。她伸手去薯片袋子裏夠出一片，塞進嘴裏。“謝謝你哈。”
下課後，寧一盈直接跑去了王小騫他班教室門口。王小騫不在屋裏，顏羽卻迎面走了出來，見著寧一盈，神色極為不自然。
“王小騫呢？”寧一盈問。
“可能找你去了，你沒看見嗎？”顏羽打量著寧一盈的臉，“你回來啦？”
“嗯，”寧一盈冷清地答道，“那我去找他了。”
顏羽點了點頭。
寧一盈趕緊往回跑，然後就跟王小騫在走廊裏碰上了。
“小盈？真是你啊，”王小騫像是又長高了，已經比寧一盈高了一頭，“這段時間你上哪兒去了？電話怎麽也不接？我還去銅川社區找過你呢……”
“我現在住奶奶家，” 寧一盈說，“我照顧奶奶，奶奶也照顧我。”
王小騫聽了點點頭，“地址和電話告訴我，方便找你。”
寧一盈點頭道：“電話我抄給你。周末我帶你去看看我奶奶吧？”
“周末啊……”王小騫一時有些猶豫。
“哪天都行，”寧一盈又說，“去不去都行。”
“去，”王小騫說。
這時候，顏羽悄默聲地來到了寧一盈身後。
“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回來就好。”
寧一盈回過頭看了看顏羽，小聲道：“謝謝你。”
“陪我上個廁所去吧？”顏羽說著，已經拉上了寧一盈的手，“回頭你們倆有的是時間嘮。走吧。”
寧一盈就這樣被顏羽拉走了。
女廁所向來都需要排隊，顏羽站在寧一盈身後，胸部幾乎貼著她的後背，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嘴巴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周末他可能沒時間，周六上午他有英語課，下午是數學課，周日上午是語文課，下午還要學物理奧賽。數學是t我們倆一起上的一對二，雖然有點貴，但那個老師講的特別好，你要不要也一起來學？”
“不了，我已經落下太多進度了，跟不上你們，”寧一盈婉拒，“他怎麽一下子這麽忙了？”
“因為他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二中了啊，是省實驗，”顏羽說，“上那個學校不是光家裏有錢就行的，還必須得成績特別突出，不然根本沒戲。”
“那他有戲嗎？”
“有啊，他上學期期末考試考全年部第一呢！”
“那你呢？”
“我爸跟省實驗的大校長是鐵哥們兒……”
寧一盈的心冷了下去。
“真好啊。”她說著，往前挪了一個身位。
“你放心，”這時候，顏羽又低聲在她耳邊說，“你繼父對你做的事兒，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寧一盈瞬間感覺腦子一懵。
這個廁所她實在不想上了，於是轉身跑開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王小騫在學校門口等寧一盈。他們兩個一起往車站走，路上，寧一盈問王小騫：“你想考省實驗？”
“是啊，其實是我爸想，”王小騫說，“現在的周末，幾乎都被補課占滿了。”
“可是，我一定考不上省實驗，”寧一盈說，“咱們可能會分開。”
“那我就不考省實驗了。”王小騫大大咧咧地說，“你以為好考呢？咱倆能一起考上二中就行。”
“你的目標還挺靈活？”寧一盈有些憂慮地說，“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努努力，萬一考上了，你以後的人生將會大有不同。”
“那我也不能沒有你啊，”王小騫說，“再說了，去省實驗也是打狼，二中的話我還能往前沖一沖。俗話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嘛。”
寧一盈笑笑說：“不說那後半段話，還挺讓人感動的。”
“那我收回後半段，”王小騫說，“這周末的數學課我推了，上你家去看看你奶奶，再幫你把落下的課補一補。”
寧一盈點了點頭說：“好。”
車站到了。
寧一盈看見周雪和班裏的其他幾個女同學都在，便對王小騫說：“你回去吧？”
“好，”王小騫笑笑說，“明天見。”
“明天見。”
王小騫轉身離開，還沒走出去十步，就聽見車站裏的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王小騫回頭去看，發現寧一盈正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女生們一句句地學著他們剛才說的“明天見”，把寧一盈的臉羞成了西紅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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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盈回學校那天是2004年的9月1號。她到校不早不晚，幾乎是隨大流進的教室，一開始還真沒有太多人註意到她，直到已經坐了她原來位置的那個叫周雪的女同學把書包放在了她面前。
“寧一盈？”周雪甩了甩辮子說，“你咋回來了？”
“是啊，”坐在寧一盈身旁的那個叫李默然的男生問，“聽說你死了。”
周圍的同學趁班裏沒有老師，笑得非常歡。
寧一盈沒說話，她沒法回擊所有人，於是便逮著了周雪，目光陰森地盯著她看。
周雪被看得心裏直毛楞，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兒過分，趕緊圓場道：“瞎說啥呢？有你這麽開玩笑的嗎？”
李默然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然後小聲說：“我不也是……聽人說的嘛。”
這時，寧一盈站了起來，對周雪說：“座位還給你。老師把我座位調哪兒去了？”
周雪猶豫了一下，指了指教室的最後一排。
寧一盈沒再問什麽，拎著還沒打開的書包，去那個空了一個學期的座位上落了座。
她同桌是踩著上課鈴進來的，看了看坐在他“副駕”的寧一盈，一言不發地把碩大的書包撂在了他凳子旁邊的地面上。
他叫孫鵬，長得又高又壯，小小年紀就已經有180斤了。他爸也是電機廠的，就是那個當年被劉明冒充過的孫立武。
第一節是數學課，還是原來的那個老師，他一直盼著寧一盈能回來替他爭口氣，但最後一排是他的關註盲區，因此並沒有發現寧一盈已經回來了。
剛上課不到十分鐘，孫鵬就把書包裏的薯片掏出來了，撕開包裝，遞到了寧一盈的手邊。
“你吃嗎？”他問。
“不吃，”寧一盈低聲問他，“你是不是也聽說我死了？”
孫鵬把薯片扔進嘴裏，一邊小心咀嚼，一邊說：“咋說的都有，死了、瘋了、被拐賣了、被綁架了……啥都有。反正我是不信，具體情況我都聽我爸說了。”
“那這些話都是誰傳的？”寧一盈問。
“誰知道呢？反正傳開了，”孫鵬說，“不過你放心，你回來了，流言就會不攻自破。要是誰還磨嘰個沒完，你告訴我，我腦瓜子給他幹放屁。”
寧一盈差點沒憋住笑出來。她伸手去薯片袋子裏夠出一片，塞進嘴裏。“謝謝你哈。”
下課後，寧一盈直接跑去了王小騫他班教室門口。王小騫不在屋裏，顏羽卻迎面走了出來，見著寧一盈，神色極為不自然。
“王小騫呢？”寧一盈問。
“可能找你去了，你沒看見嗎？”顏羽打量著寧一盈的臉，“你回來啦？”
“嗯，”寧一盈冷清地答道，“那我去找他了。”
顏羽點了點頭。
寧一盈趕緊往回跑，然後就跟王小騫在走廊裏碰上了。
“小盈？真是你啊，”王小騫像是又長高了，已經比寧一盈高了一頭，“這段時間你上哪兒去了？電話怎麽也不接？我還去銅川社區找過你呢……”
“我現在住奶奶家，” 寧一盈說，“我照顧奶奶，奶奶也照顧我。”
王小騫聽了點點頭，“地址和電話告訴我，方便找你。”
寧一盈點頭道：“電話我抄給你。周末我帶你去看看我奶奶吧？”
“周末啊……”王小騫一時有些猶豫。
“哪天都行，”寧一盈又說，“去不去都行。”
“去，”王小騫說。
這時候，顏羽悄默聲地來到了寧一盈身後。
“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回來就好。”
寧一盈回過頭看了看顏羽，小聲道：“謝謝你。”
“陪我上個廁所去吧？”顏羽說著，已經拉上了寧一盈的手，“回頭你們倆有的是時間嘮。走吧。”
寧一盈就這樣被顏羽拉走了。
女廁所向來都需要排隊，顏羽站在寧一盈身後，胸部幾乎貼著她的後背，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嘴巴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周末他可能沒時間，周六上午他有英語課，下午是數學課，周日上午是語文課，下午還要學物理奧賽。數學是t我們倆一起上的一對二，雖然有點貴，但那個老師講的特別好，你要不要也一起來學？”
“不了，我已經落下太多進度了，跟不上你們，”寧一盈婉拒，“他怎麽一下子這麽忙了？”
“因為他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二中了啊，是省實驗，”顏羽說，“上那個學校不是光家裏有錢就行的，還必須得成績特別突出，不然根本沒戲。”
“那他有戲嗎？”
“有啊，他上學期期末考試考全年部第一呢！”
“那你呢？”
“我爸跟省實驗的大校長是鐵哥們兒……”
寧一盈的心冷了下去。
“真好啊。”她說著，往前挪了一個身位。
“你放心，”這時候，顏羽又低聲在她耳邊說，“你繼父對你做的事兒，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寧一盈瞬間感覺腦子一懵。
這個廁所她實在不想上了，於是轉身跑開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王小騫在學校門口等寧一盈。他們兩個一起往車站走，路上，寧一盈問王小騫：“你想考省實驗？”
“是啊，其實是我爸想，”王小騫說，“現在的周末，幾乎都被補課占滿了。”
“可是，我一定考不上省實驗，”寧一盈說，“咱們可能會分開。”
“那我就不考省實驗了。”王小騫大大咧咧地說，“你以為好考呢？咱倆能一起考上二中就行。”
“你的目標還挺靈活？”寧一盈有些憂慮地說，“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努努力，萬一考上了，你以後的人生將會大有不同。”
“那我也不能沒有你啊，”王小騫說，“再說了，去省實驗也是打狼，二中的話我還能往前沖一沖。俗話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嘛。”
寧一盈笑笑說：“不說那後半段話，還挺讓人感動的。”
“那我收回後半段，”王小騫說，“這周末的數學課我推了，上你家去看看你奶奶，再幫你把落下的課補一補。”
寧一盈點了點頭說：“好。”
車站到了。
寧一盈看見周雪和班裏的其他幾個女同學都在，便對王小騫說：“你回去吧？”
“好，”王小騫笑笑說，“明天見。”
“明天見。”
王小騫轉身離開，還沒走出去十步，就聽見車站裏的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王小騫回頭去看，發現寧一盈正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女生們一句句地學著他們剛才說的“明天見”，把寧一盈的臉羞成了西紅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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